第91章福斯塔特(中)(收藏一万三千加更!)
塞萨尔当然知道,只因为这么一条简短的口信,他就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私自离开王宫,去见一个只见了一面的撒拉逊人,是一桩相当不理智的行为,甚至称得上愚蠢。
不说贵女艾琳娜的队伍曾经遭遇过的事情——就在几天前,他们还在围攻福斯塔特的时候,就有一个骑士在巡逻时,因为马儿受惊而跌倒在地上,他的马儿立即飞奔到一座山谷里,转眼不见了踪影,他着急的追过去,仆人和扈从都紧随其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可能就只有几百法尺那么远——但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那个地方只有不断发出哀鸣,浑身鲜血的马儿和他无头的尸体。
但他只犹豫了一瞬间,他当然可以马上起身返回到喧闹的厅堂里,但他可以保证,只要他一转身,这个宦官以及他身后的人就立就会消失无踪。
而这个人能够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将口信送到他面前,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呢
他决定冒一次险。
他还记得那个撒拉逊人曾送给他的那枚银戒指——他去问过希拉克略,还有鲍德温,他们说,撒拉逊人,尤其是战士,浑身上下不会有任何饰品,如耳坠、项链、手镯……但他们往往会戴着一枚银戒指。
因为他们的先知默罕默德需要向外邦的国君信函往来的时候,有人告诉先知,外邦的国君不看没有印鉴的信函,于是先知就制作了一枚金戒指,上面刻着“默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
但他没想到的是,人们纷纷跟随着他,也做了金戒指,先知看到后就扔掉了金戒指,说,我今后再也不带了,不过由于公务中仍旧需要印鉴的关系,先知就重新定做了一枚银戒指,上面依然刻着“默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
等他去世之后,哈里发阿布戴着这枚戒指,之后,是哈里发欧麦尔戴着这枚戒指,最后戴着这枚戒指的是奥斯曼。但后来他意外的将这枚戒指掉入了井中,即便人们汲干了井水,也无法找到,他只能重新打造了一枚银戒指戴在手上。
从这之后,所有的撒拉逊男性都只在手指上佩戴银戒指,他们不佩戴金的,因为这叫先知厌恶,他们也不佩戴铜的,或者是铁的,因为这是象征着火狱的材质。
这些银戒指往往也是这些撒拉逊人的印鉴,就如他们最为尊崇的先知默罕默德,而在他们的信仰中,一只鹰往往代表着力量统治——就如同“鹰巢”。
有资格佩戴这枚戒指的人,必然不可能只是个商人或是工匠,塞萨尔甚至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人是谁——与这个人比起来,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
如果对方能够独自一人来见他,他又有什么资格不独自一人去与之会面呢他的重量原本就要比塞萨尔重得多。
而在塞萨尔的心中也涌动着一个想法,自他来到东征的队伍之后,他所听见的都是烦躁的抱怨,暴虐的呼喊,仇恨的嘶叫,他所目睹的都是丑恶的罪行,卑劣的出卖,痛苦的挣扎——但他又无法向人倾诉,谁能理解他呢而且即便他们愿意听他倾诉,单凭几个人的力量,又能改变什么呢
而那个曾和他讨论过人性善恶的撒拉逊人,又有着怎样的想法
他跟随着这个小宦官无声无息的穿过了一层无果林,林中弥漫着无果成熟后所迸裂出来的甜蜜香气,脚下也依然可以踩到柔软丰满的果实,它们轻轻地破裂,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那样的脆弱,几乎引得人忍不住要去踩踏更多。
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座码头,划着一条小船沿着小河逆流而上,岸上依然是数之不尽的无果树,月光透过密集的枝叶落在他们的身上,船上,水波上,受惊的鱼不断地跳起,甚至跳到他们的船上,塞萨尔随手抓起一条,发现鱼身上布满了豹子般的纹。
“是豹子鱼,”小宦官看了一眼,无所谓地说:“从冈比亚来的,一条就要三个金币。”
塞萨尔松开了手,三个金币落入水中。
那如果他是哈里发阿蒂德,他会将这些东西全部换成士兵的装备,守城的器械和第三层城墙,或者退一万步来说,他会将这些东西全部赏赐给努尔丁派来的将领。
他们上了岸,随后又在石榴树与没药树的簇拥下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即便塞萨尔立即回去,也会有人发现他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
随后他们就看见了那个人。
他的穿着打扮依然与当初他们在集市时见到时没有什么区别,没有珠宝,没有丝绸,只有厚重的布,无光的链甲,缠在头发上的头巾和宽大的黑袍,他将牛皮腰带束得很紧,挂着一柄弯刀和一柄长剑,手指上只有一枚银戒指在发着光。
一匹浑身赤红的阿拉比马站在他身边,除此之外,他们身边的人就只有将塞萨尔带到这里来的小宦官,而他一见到这个男人,就立即向他行了一个匍匐在地的大礼,就悄然退下了。
“我可以知道您是谁吗”塞萨尔镇定了一下,问道。
“萨拉丁。萨拉丁本阿尤布,你可以叫我萨拉丁。”那人说,塞萨尔轻声叹息,果然是这个人,毕竟上天吝啬,祂赐予人间的珍宝原本就不会很多,何况又是在这样一个地方。
“我在你的仆人身上发现了这个,是你画的吗”萨拉丁说,他向塞萨尔出示了一张裁剪后的羊皮纸,塞萨尔一看,就知道是那些废弃图纸的一部分。
他以为朗基努斯已经将它们全部烧毁了,没想到他居然还留了一片,不过这片羊皮纸上没有署名,也没有笔迹,不会有人凭借着这么一张小纸片追查到他的身上。
但有些时候判断是不需要证据的。
“是的,”塞萨尔不想遮掩,他抬起头来望着萨拉丁:“朗基努斯遇到的那个撒拉逊人也是你。”
“是我,”萨拉丁说:“我听到了有人在那里战斗,就走过去看。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基督徒为了一个撒拉逊人的女孩,与另外三个基督的骑士战斗,险些就此丧命——那个女孩未能获救,但她所受的恩情仍旧存在并且尚未归还,即便那个施予援手的人是个基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