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天的光景里,各种各样的衣物小山一样堆进了奴儿干卫的公务大帐里。把剌答哈高兴得合不拢嘴,学着汉人的样子一个劲道谢、作揖。亦失哈等几人走了进来,抬来了几个箱子,把剌答哈忙上前迎接。亦失哈开着玩笑:“除了钦差大印、品官的服饰,能留的都给你留下,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到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皇上、忘了朝廷!”王肇舟忙翻译给他。
把剌答哈腾地跪下,咕哝了一阵,亦失哈虽是听的懂,王肇舟还是译给了康旺。大致意思是皇恩浩荡,百无一报,愿将一片丹心化作清风,永随皇上。亦失哈伸伸手,王肇舟忙上前将他扶起。亦失哈接着说:“我们土人虽不知什么忠孝仁义,但最懂知恩图报、善待来人了。如果有谁迷失在雪域密林中,饥肠辘辘、百无一应时,一座密封的小木屋也许会突然出现,里面便有小半袋食粮,那便是曾路过这里的人为后人备下的。”
“土人性情狂暴,但心地善良,”他的眼前忽然闪现了灵谷寺佛祖释迦摩尼的坐像,那是一方普度众生的大善之所,若是人人心中有佛,会是一个这样的境况吗?一个新的想法瞬间生成,“若是皈依了佛教,那打打杀杀的野性也会去了不少,部族间和睦相处,皇上岂不是更可以安枕了?康同知也会少了许多事。所以我想在奴儿干建一座佛家的寺院,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很突然的话题,大家一时寂寞无声,想不好该怎样回答,本来很融洽的场面便有些尴尬。好一会儿,康旺说:“公公此乃大善之举,是天大的好事,不过,要建寺庙就要兴工程,那工程可比都司衙门的修缮要大多了,我们手头……”
“哈、哈、哈,”亦失哈大笑起来,“我就知康帅已在打自己的小算盘了,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身上还带了五百多两散碎银子,也给你留下,先支起摊子,回京之后我再在女真族的官员中募集一些;禀明皇上,若能从户部支取些,也就够了,此等善事相信皇上会同意的。我虑着,既在边疆建寺,就要有个身居庙堂的忧虑,所以,这寺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它永宁寺,寓意边陲永久安宁,皇上能不高兴吗?”一席话,说得大家又兴奋起来。康旺原只是个边境的卫官,初听被拔擢到奴儿干任职,心下虽是欢喜,但一提到由皇上身边的宦官宣旨,心中就拧了个疙瘩,认识几个字,早听说过历代宦官为害朝政之事,对宦官、包括郑和都没有一点好印象。然而,从辽阳接触亦失哈到今天修衙建府、赠送衣物、筹建永宁寺,哪一件,亦失哈都想在了他的前面,哪一件都是实实在在地为他这个新上任的长官在铺路。由此,他对宦官、对亦失哈、乃至对郑和的看法一下子全都改变了。皇上英明,他所拔擢的官员大都也是敢于和善于任事的。他又联想到了自己,辽东守边近二十年,若无贤人相荐,今日又怎能在边疆大展宏图?惟有把这边陲治理得安安静静,让朝廷放一百个心,才不会愧对皇上、愧对举荐者!像饮了一杯温热的醇酒,热乎乎从喉管滑向胃里,热力四散,周身温暖,进而,浑身的热血在那一瞬沸腾,发出一路的欢歌。
“永宁寺,永宁寺,再贴切不过!”康旺情不自禁,“祈我边陲永宁,愿我边陲永宁,保我边陲永宁,就按钦差大人所言,和都司衙门一起,近日就开工修缮和建设,待公公明年或后年再来的时候,完整的都司衙门和庄严的永宁寺就是给公公、给朝廷的一个献礼。”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聚集了很多人,一阵欢快的鼓笛之声淹没了他们的谈话,把剌答哈只能断断续续听一些翻译过来的话,也大致明白了什么意思,早等得不耐烦,待康旺言毕,便把几人推到帐外,推进了狂欢的人群中。原来,是人们看到了大明使臣和都司官员的善举,又自发地聚集起来,感谢皇上的恩德,庆贺这亘古未有的大喜事。
自汶上县衙往东北方向走上十几里就是彩山。马随人愿,小半个时辰,宋礼、史诚祖就到了。冬麦已一尺多高,千里原野绿油油一片,煞是好看。由官道下到田间小路,打听了两个人,问到白英及所在,真是无人不晓,所以,他们很顺利地就到了白英的房前。
院落不大,半人多高齐整的树枝把五间泥墙草顶的房子围在当中,柴门敞开着,屋里不时传出轻轻的说话声。史诚祖打发一个差役前去通禀,屋里很快走出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者,见了宋礼等人纳头便拜道:“草民白英不知列位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宋某是来求贤的,安敢受此大礼?”宋礼紧走几步将白英扶起。白英起来将客人让进屋里,分宾主落座。女眷们已避到旁屋,白英的儿子白河为来宾和父亲奉上茶盏,就到外面招待差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