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恍然转头,下意识对着皇帝喊了一声:“弘历?”
但这样的恍惚只是须臾,她瞬时清醒过来,搭着福珈的手缓缓扶着膝盖起身,和煦地笑道:“更深露重,皇帝怎么这样晚了还来哀家宫里?”
又嗔怪皇帝身后跟着的小卓子道:“皇帝不留心,你们伺候的人便该警醒着,怎么连披风也不曾给皇帝添一件?”
佛堂内檀香氤氲,因着太后年纪大了畏冷,慈宁宫中早早点了碳盆。雕凤镂花的黄铜罩子下银丝徐徐碳燃着,不带一丝烟气,只让整个殿内温暖如春。
在这样的温暖里,皇帝也随着太后一声“弘历”,仿佛回到了他刚刚来到太后身边的时候就。那时候太后是他的希望,他的依靠,也是他毕生追寻的母亲的温暖。那时候他与太后有同样的目标,又是何等的同心同德,母慈子孝。
许久不曾翻出来的记忆在皇帝的心头浮动,叫他也跟着晃神了片刻。但这样的晃神也只有片刻,记忆里明艳动人的养母一闪而逝,眼前只有一个满脸慈爱的老太太——
太后年纪已然不轻了,她早已不再用心自己的容色,自然不似皇帝的宫妃般费心保养,又常年劳心费神、忧心长女,如今便显出几分老态来。
她的面容像被雨水泡皱的宣纸,眼角眉梢都是岁月的痕迹。佛堂内的灯盏照得亮如白昼,太后发间的凤钗上的鸽血红宝石更是熠熠生辉得惹眼。
皇帝的眼神也下意识被那鸽血红处吸引,却瞧见太后素日染乌的鬓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可青丝之下却隐隐可见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