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深提起的一口气只能默默吐了出去，敢情这小子犯起痴心，见到郁大人惊没了魂儿，这才扔了食盘。
“怎么还站在这里，不是让你们来叫大人吗？”那个方才跟郁轩一起进来，名叫砚浓的师兄走进门来。
鹿言拉扯师弟泽漆的衣角，唤了好几声，“师弟，师弟，泽漆！”好不容易才把这个痴货丢在郁轩身上的魂儿叫了回来。
砚浓顶礼上前一步，“郁大人，老师在丹青楼等您开席。”
开席？那定是有酒有肉有歌有舞了。
郁轩回礼便牵起我的手，随砚浓大师兄前往丹青楼。回头看那个泽漆小师弟，一双眼睛紧追着郁轩，像是野狼寻到猎物一般，丝毫都不肯移了目光，仿佛少看两眼就少吃两口肉一样。
我跟在郁轩身边，悄声言道，“郁大人，你有没有注意到，后面那个小师弟好像对你有意思。他刚才给我洗澡的时候还说，想要去云间府在你身边做个小文官呢。正好呈卷走了，莫不如你就把他带回京城，留在身边打个下手，不过，看样子，他定是不如呈卷机灵，孩子好像有点儿傻呆。”
我念念叨叨说了一路，谁知这家伙只回了一句，“以后你洗澡的时候，不许旁人在场。”
不是说小师弟的事情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那小姐姐也不行吗？”我问言道。
“不行，女的更不行。”郁轩的回答十分果决。
“那怎么办呀，后背自己又洗不到。”
“我帮你。”接下来的话有些隐私，郁轩便凑到我耳边说道，“反正你在我面前也没什么秘密了。”
嗯，好像也对。
“那，我找个小妹妹来，让她也给我穿一次衣服，是不是以后洗澡的时候她就能帮我呢？”
这可能是一句非常讨打的话，郁轩狠狠盯着我，若非已然进了丹青楼，我这脑门儿非挨上一巴掌不可。
“小气，许你娶个夫人回家，却不许我认个姐姐妹妹。”我一边嘴里嘟囔着，一边心里寻思着，反正等冥君恢复了，我就回到他俩身边，不行，昔川君更是个清心寡欲之人，要想在人间耍得快活，当然还是要投靠染霁云这种酒色之徒。
做回自己，胆子也大了起来，不像做呈卷时那般扭捏作态。郁轩牵着我的手进了丹青楼，我也未曾想让他松开。
就这样，像一对新婚小夫妻前去拜见公婆一样，我和郁轩在丹青楼坐满宾客的三楼雅堂里拜谒了主席位上的不往山房宗主沈青墨。
丹青楼共有五层，是不往山房宴客之地，同时也是纵览全城的观景台。一楼大堂落座的是所有留在山房过节的弟子们，乌乌央央的人头数下来，足有千余人。二楼大堂是山房的老师以及从全国各地赶来参加初二寄墨宴的文人墨客。三楼是一处较前者略小的雅堂，在此入宴的当然是宗主请来的座上宾，至少百人。来者，有当地的达官显宦，亦有从洛京赶来的王公贵族。在郪国，这个山房宗主可是多少人追捧攀附的名流，他的字画可是比金银珠玉还值钱的宝贝。
“讨得青墨一纸书，便得三世无穷愁。”
这是在民间广为流传的俚语，听起来像是玩笑，实际上却为事实。
幻游山人沈青墨当是比红石娘子更为传奇的一个人物，毕竟伶人的位份再高，在权贵面前也只能台前献唱，坐不得宴上主宾。
和郁轩一同落座东边首席后，我仔细打量起这个发色花白，风骨卓绝，集雅正，谦和，傲气于一身的老者。与我上次见他仅隔三月，沈宗主的脸上添了憔悴，少了几分神采，不过，那种沁到骨子里的修养还是一般人无法攀较的。
今天已是岁一，过了夜半子时，明年就是郪历二三一年了。
昏迷的日子里我错过了许多节庆风俗，岁五日，也就是我发病那天，人间百姓要选出五样谷物，由家中年纪最小的晚辈撒向房顶。到了来年初三的步三日，全家老少再一起来捡拾散落在自家院儿里的五谷，拾得越多表示来年运气越好。家中女人要把这些捡回来的谷子加上些香草缝制成香袋，悬挂在房梁上，以图来年五谷丰登。当然，岁五和步三的习俗在农村更加受到重视，毕竟农民种地靠天吃饭，一年的好收成对他们来说尤为重要。
岁四日，家中妇人要拿着准备好的红色发带去三圣宫沾福气，以前有锦香时，人们会拿着发带绕三殿香炉各走上八圈儿，代表祛除八苦。今年，锦香被禁，神河府便改了规俗，将走八圈改成了跪九拜，在三殿神像面前各叩九头，代表神来福至，开门见圣，十方平安。这些都是大王子想出来的礼制，除了要重整祭神之礼，最直接还是为了帮助冥君恢复法力。
这条沾了福气的红发带会在初六那天派上用场。初六，又名梳六，家中女子要给男子梳头，长辈要给晚辈理发，并非要梳起什么花样繁复的发髻，而是将头发散开，只在左鬓牵一缕头发系上这根红色发带，喻意福喜左进，秽浊右出，灾恶散开，一年顺遂。
接下来的岁三，岁二，岁一三天，三圣宫关闭，百姓不再外出，只在家中准备团岁饭的吃食。
岁一日的晚上，团岁饭要从日落吃到第二天日出，并非要一直不停地吃，这其间会穿插许多活动，比如敲鞭竹，斗叶子，传鼓花等等各类游戏。此外，不同地区的民俗还各有所异，在潭遥城，由云间终南两府协办，全城百姓参与的舞火龙便是一项有别于其他城镇又十分热闹的风俗。
现在，距离舞火龙开始还有一个时辰，我已在团岁饭上造了个酒足饭饱。被一个饱嗝噎住，郁轩给我拍着后背也过不去。这可真是尴尬，临座的几个宾客皆向我投来轻鄙的目光，定在心中念叨，这是哪里来的穷小子，饿鬼投胎上辈子没吃过饱饭吧。
看什么看，这穷小子可是你们的小祖宗！
就在我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将丢脸的嗝气压制下去时，那个名叫泽漆的小师弟怀里抱着一个卷轴向我走来。
“郁大人。”小师弟屈膝行礼。
我好像自作多情了，人家是来找郁大人的。
“这是我亲手给您画的官禄图，祝愿您在新的一年步步高升，扶摇直上。”泽漆把手里画卷恭恭敬敬放到桌面上，羞涩看过一眼郁大人，便依依不舍离开了。
郁轩没有要打开画卷的意思，我倒有些心急，想看看里面画了什么。
“你不，看，咯！我看了，咯！”我打着嗝气说道。
郁轩压笑回了一句，“看吧，没准儿这画能治你的嗝气。”
不得不说，我是天下凡人恭敬的神，而郁晚空就是我的神，他的话真是比神语还神，总会应验。
当我滑开卷轴，纸上所画跃入眼帘时，我一口气提在胸口，好半天不言不语，不喘不吸，我的个亲娘啊，这画的谁呀，也太丑了吧。
心下一惊，真就不打嗝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