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本网 > 女生耽美 > 红楼晓梦 > 第203章 不欺心

第203章 不欺心(1 / 2)

第203章不欺心

陈斯远眨眨眼,恍惚了须臾。带了谁一道儿走鸾儿他目光越过晴雯,瞥了眼捧着小肚子饱嗝不断的小丫头,禁不住略略蹙眉。

倒不是因着旁的,只因鸾儿年岁太小,又哪里离得了其母照料转头儿一哭二闹的,实在不好哄劝。

晴雯知其所想,低声道:“大爷放心,有我带着,想来过上一些时日也就好了。”

陈斯远思量道:“你妈妈……有难处”

“嗯。”晴雯蹙眉点了下头。

贫贱夫妻百事哀,素日里为着一分银钱都能计较上几日,更遑论晴雯之母又是带了个小丫头改嫁的,其如今的婆家又怎会没说道

陈斯远正要开口,晴雯之母就苦着一张脸求了过来。

“陈大爷!”

她说着便要跪下,陈斯远顾不得旁的,紧忙探手将其拦住:“大娘有话好好儿说,可不好折了我阳寿。”

晴雯母顿时跪不下去,便屈身一福道:“也是实在没法子了,不然头一回见面,我也不会张这个嘴。”

她絮絮叨叨说将起来,却是自打过了门,那婆婆就极瞧不上鸾儿。盖因此时婚嫁,男子虽要纳彩,可转头娘家家却要加倍奉还陪嫁,而后彩礼、陪嫁一道儿抬到婆家,就算作女子的体己。

这体己除去新娘子,旁人可动不得半分。

于是多了鸾儿一个,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不说,来日还要送一份嫁妆,这等赔本的营生婆家哪里肯

于是自打晴雯之母嫁了过来,那刁婆婆便一个鬼主意接一个鬼主意,起先说蟠香寺收小尼姑,不如将鸾儿送了去,待养到年纪大一些再接回来;其后又说有徽班收小戏子,不若将鸾儿送去学戏,来日说不得也能去那高门大户与人为妾呢;到得月子里,那婆婆又张罗着将鸾儿送出去给人做童养媳。

晴雯之母哪里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蟠香寺的名声早就臭了!那戏子可是下九流,好人家的女儿谁肯还有那童养媳,晴雯之母又不是没见过,说是童养媳,不过是给人家做牛做马,她可舍不得!

晴雯之母面上绵软性子却是刚强的,不拘婆婆如何拿捏也不肯点头,于是那婆婆一气之下,趁着其出了月子便匆匆回了家。

原本还打算着,待出了月子便去做工,如此男人与她合起来一年也能赚将近三十两,如今她脱不得身,全靠男人撑船赚些银钱,又哪里够用的

那男人本是个好脾气的,却因着日用不足与晴雯之母吵嚷了几回,连带鸾儿也被其无缘无故的骂了几回‘赔钱货’。

陈斯远听罢唏嘘不已,所以人穷志短,为了一口吃食,什么夫妻、父女情分都要让在一旁。

鸾儿坐在小板凳上,眨巴着眼睛懵懵懂懂的看过来,待母亲说完,鸾儿便道:“妈妈也不要我了吗”

晴雯之母顿时哭出声来,扭身将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妈妈舍不得鸾儿,只是妈妈养不起鸾儿。”

鸾儿看着晴雯道:“大姐有钱,妈妈不如问大姐要钱,这样鸾儿就不用走了。”

晴雯之母呜咽着不住的摇头。

先前晴雯就说多留些银钱,可有道是救急不救穷,总不能一家子还要靠晴雯去养活。再者说了,这银钱留少了不济事,留多了……只怕就会惹来祸事!

晴雯之母能想清楚的事儿,陈斯远略略思量便想了个分明。当即暗叹一声,笑着说道:“我瞧鸾儿是个机灵的,大娘若舍得,只管让她跟着我就是了。”

晴雯母大喜,赶忙抹了眼泪,按着鸾儿过来:“鸾儿,快给陈大爷磕头!”

鸾儿被按在地上磕了个头,这次陈斯远没拦着。

虽不曾定下文契,可磕了头就算定下了主仆之别。陈斯远便自袖笼里摸索出两枚银稞子来,笑着递给了鸾儿:“呶,鸾儿拿着。”

鸾儿懵懂着接过,因着年岁小,拿在手里也不知这银稞子是做什么的。她素日里只见过银钱与散碎银两,那银子大抵发乌,又哪里有银稞子这般发亮

晴雯母正要按了鸾儿再磕头,外间便有男声传来:“屋里厢(媳妇),家中来客了”

陈斯远扭头,便见个短打糙汉迈步进了院儿里。那汉子一眼瞥见陈斯远,又瞥见晴雯,顿时怔在当场。

晴雯母紧忙悄然怼了晴雯一下,赶忙迎出来道:“当家的回来了”

汉子点头,低声道:“这是——”

晴雯母道:“这是顺天府来的陈大爷,说好买了鸾儿去做丫鬟。”

汉子眨眨眼,顿时大喜过望,谄笑道:“诶唷,原来是陈老爷,小的给陈老爷作揖了。”

说着果然躬身长揖,待起身便夸赞起来:“鸾儿虽年纪小,可生得好颜色,陈老爷领回去将养几年,一准儿出落得标致。这个——”汉子扭头与晴雯母嘀咕:“——可说了价钱”

晴雯母摇了摇头,那汉子便咬牙伸出两根手指来:“二十两,不能再少了。”

一旁的晴雯气得身子哆嗦,陈斯远也嗤的一声乐了。

直隶左近五岁的女童顶多三两银子,公中采买六岁左近的宫女才五两银子,江南虽富庶,可一个四岁的孩子也没有要价二十两的道理。

正待开口,谁知一旁的晴雯啐道:“啐!你这人不老实,拿我家大爷当了怨种不成不过是四岁孩子,再是好姿容能值五两罢罢罢,你既开口要二十两,想来是没诚心,大爷咱们往别处看看!”

说罢扯了陈斯远就要走。小姑娘鸾儿看得发懵,正要开口,却被其母剜了一眼,顿时捂了嘴不言语了。

那汉子赶忙拦下,道:“这个……有道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这二十两是高了……那十五两……十两十两如何陈大爷一看就是不差钱的。”

晴雯便沉着脸儿与那汉子计较,待须臾方才定下七两银子的价码来。

当下也不用陈斯远,晴雯自个儿掏了荷包便将银子给付了。

汉子得了银钱,又甩了包袱,自是欢喜不已,口中道谢不迭。

晴雯也不搭理汉子,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母亲,叹息着到得鸾儿身前,俯身道:“妹妹往后跟着我就是了。”

她扯了鸾儿的手,那鸾儿便懵懂着随着她往外走。

一径到得门前,鸾儿方才反应过来,扭头哭喊着:“妈妈,妈妈——”

晴雯母自是掩口流泪,却强笑着冲其摆手,呜咽道:“鸾儿乖,随了大姐去,往后能吃饱饭、穿新衣裳呢……”

见晴雯扯着鸾儿出了门,晴雯母犹豫了下,到底忍不住追出来观量,直待眼看着几人上了巷子口的马车,她才狠了心回转。

那汉子点算着银子,眼见其泣不成声,便凑过来笑道:“鸾儿是去过好日子了,你哭什么你若舍不得女儿,咱们回头儿再生一个就是了。”

晴雯母垂着头不言语,只死死攥着衣角。

另一边厢,马车开动,往苏州回返。鸾儿还在哭闹着,晴雯哄劝半晌不见效用,不禁有些急躁。陈斯远思量了下,挑开帘栊叫道:“庆愈,将你的豆给我一些。”

庆愈紧忙自荷包里掏出几枚豆,嘟囔着‘我也不多了’,到底还是给了陈斯远。陈斯远转头塞了一枚进鸾儿的嘴,那鸾儿哭了两下,忽觉口中甘甜,顿时止了眼泪,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道:“甜!是!”

陈斯远便将一把豆都塞在鸾儿手里,道:“只要鸾儿不哭闹,豆都给你可好”

“嗯……好!”鸾儿爽快应下,一把攥紧豆,果然不哭闹了。

晴雯揉着太阳穴舒了口气。

陈斯远观量其神色,笑着道:“你自个儿还是个孩子呢,哪里带得了孩子待回去不若先请甄大娘与两个婆子帮衬着带一阵。”

晴雯乜斜着白了陈斯远一眼,那意思:你也知我还小着呢怎么夜里没见你记着

陈斯远老脸一红,顿时面上讪讪。

于是咳嗽一声儿道:“可曾给你娘留了银子”

晴雯摇摇头,道:“先前要留来着,只是娘不肯收。”

陈斯远寻思道:“不急,咱们总还要盘桓几日,临行前留了就是。”顿了顿,又道:“不好留太多,免得惹了贼人惦记。”

晴雯颔首道:“嗯,我自个儿盘算过了,就留二十两。”

陈斯远点头应下,见鸾儿吃得香甜,便探手揉了揉其小脑袋,又与晴雯道:“过会子扯一些布料,给鸾儿裁几身衣裳……尤其是衣。”

苏州都下雪了,鸾儿还只穿了迭着补丁的夹衣,实在不成样子。

待车行进得苏州城,业已过了未时,陈斯远一行寻了布庄,各色布料扯了些,有晴雯这个亲姐姐在,自是不用陈斯远为着鸾儿的衣裳费心。

于是马车回转蒹霞街,谁知众人才进门,那小丫鬟芸香便颠颠儿迎了上来。

“大爷大……额,这小丫头哪儿来的”

小厮庆愈回道:“晴雯姑娘的妹妹,往后也跟在大爷身边儿。”

芸香眼珠乱转一番,见怯生生的鸾儿年岁太小,也就没放在心上,只道:“大爷,头晌来了人,说是林家的,留了帖子呢。”

陈斯远探出手来,芸香紧忙将拜帖送上。

陈斯远扫量一眼,落款留了名字——林鸿。

林鸿林家人这是抚台衙门走漏了风声是了,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定是林家人得了信儿,这才上赶着寻上门来。

陈斯远蹙眉思量。这林家其余几房,形似薛家另几房,又岂是良善之辈说不好听的,贾琏领了黛玉回荣国府,好歹还多活了几年;若留在林家,能不能熬过去年都不好说!

此时找上门来为哪般不敢去寻贾雨村,便来寻自个儿这个软柿子呵,有道是裁缝不带尺……存心不良啊!

既如此,相见争如不见。

又略略盘算,离京至今已月余光景,此时已是冬月初,还要往金陵、扬州走一遭,若赶在年前回转,说不得这几日就要动身。

拿定心思,陈斯远不动声色回了房,待后头香菱来迎,瞥见鸾儿自是纳罕不已。待几个姑娘家叽叽喳喳说了一通,香菱就笑道:“你自个儿还小呢,哪里带得了孩子正巧我妈妈闲得慌,不若让我妈妈来带。”

这一路上晴雯已知小孩子难缠,这会子也不嘴硬,只闷声应下。香菱朝着鸾儿招招手,许是瞧着香菱面善,那鸾儿便笑呵呵凑过来让香菱牵了。

晴雯顿时磨牙道:“人家招手你就去,我看若不看紧了你,来日便能让拐子拐了去!”说罢眨眨眼,又后知后觉与香菱道:“姐姐,我不是说你。”

香菱又气又笑道:“你啊,往后张嘴须得过过脑子再说话儿。”

陈斯远呷了口茶水,思量着说道:“林家人送了帖子,说是后日到访。我盘算着先行避开,待过几日咱们就启程往金陵去。”顿了顿,又与晴雯道:“你这几日得空便让庆愈领着去看看你母亲。”

晴雯应下。

香菱就笑道:“可算要走了,大爷不知,这起初几日还好,妈妈每日嘘寒问暖,把我宝贝得不行。待过得几日就变了样子,一会子说我心思笨拙,一会子又催着生孩儿,诶唷唷,可快些走吧,我可受不得了。”

陈斯远哈哈一笑,心下自不会信,只当香菱是不想自个儿为难。

略略盘桓,眼看过得未时,想起隔壁的邢岫烟,陈斯远便按捺不住心思,起身独自往隔壁寻去。

谁知叩开门扉,内中只邢甄氏在家,那邢甄氏讨好笑着,道:“远哥儿来的不巧,岫烟才领了篆儿庙里去送经书……算算一个时辰准回,远哥儿不若等等”

等下去岂不是要与邢甄氏浪费口舌

陈斯远便笑道:“原来如此,那我明儿个再来寻表姐。”

邢甄氏合不拢嘴地笑道:“远哥儿明儿个早些来。”

这一日匆匆而过,只夜里晴雯搂着陈斯远嘀嘀咕咕说了好半晌话儿,有释然,更多的则是怜惜其母。

待转过天来,晴雯一早儿便催着庆愈雇请了马车,往城外去看母亲。

陈斯远别无他事,便在房中小憩。待到了辰时,方才施施然往隔壁去寻邢岫烟。

谁知这回邢岫烟倒是在,却来了个避而不见,只小丫鬟篆儿拦在门口,冲着陈斯远挤眉弄眼道:“陈大爷,我家姑娘今儿个身子不大爽利。”

陈斯远只看篆儿神色便知其中有变,随口应下干脆先行回了隔壁。待过得半晌,那篆儿果然寻了过来。

心虚也似的四下瞧瞧,扯了陈斯远到厢房廊檐下,这才卖好道:“陈大爷,前儿个太太说漏了嘴,我们姑娘得知大爷有了婚约,心下犯了思量,我瞧着一宿都不大安稳。”

“就因着此事”

篆儿噎了下,又道:“太太好似又说了我们姑娘家世配不上大爷,说是……说是做个贵妾就极好了。”